10月 30, 2005

極冷的冬夜斷食



2004年的除夕夜前夕,有一群人在玉井交換著病痛的經驗,因患有逆流性食道炎,被我帶來斷食的孫說,跟其他人相較,他多年難癒的胃疾,顯得微不足道。

是的,當你聽到旁人生命中曾經遭受的衝擊與巔波,你的哀愁似乎成了無病的呻吟。這是第五次到玉井生態村了。

2002年四月,第一次來玉井,斷食七日結束的時候,體重只剩不到50公斤,軀體雖是呈現皮包骨的樣態,嘴唇倒是由紫翻紅,臉上滲出亮光,並也戒掉了多年的煙癮。斷食之後,腸胃吸收能力得到改善,現在體重比斷食前多了10公斤,總算有一點人樣。

這次春節的斷食營,來了30多位新舊學員,算是歷年人數最多的一次。在第一晚的開業式上,眾人說著來參加斷食營的因由:有人想要避開獨自一人吃年夜飯的場景;有人長年被諸多文明病纏身,寄望著把死馬當活馬醫;有人隨身帶著失眠的藥丸;有人擔心過了一個年會增加10公斤的體重……

不論何時何地,都得隨身攜帶各式藥丸的日子多麼辛苦,到了斷食營,習慣每日吞藥的學員當然擔心,不吃藥會不會又血壓升高、血糖降低、鈣質流失,昏倒在地?長年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,不吃藥肯定徹夜難眠,要怎麼辦?真的可以不用吃藥嗎?至少每天應該吃幾顆維他命吧?

2004年的除夕夜前夕,有一群人在玉井交換著病痛的經驗,因患有逆流性食道炎,被我帶來斷食的孫說,跟其他人相較,他多年難癒的胃疾,顯得微不足道。是的,當你聽到旁人生命中曾經遭受的衝擊與巔波,你的哀愁似乎成了無病的呻吟。

真實的人生原本避不開困頓與磨難!若是向神祈禱,災厄的事情不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,顯然不太實際。

眾神為何要對你特別眷顧?或說為何要刻意忽略你的存在?2004年,春節前夕的夜晚,我在玉井聽著斷食學員講述他們的遭遇,再次親近生命無常的真實。

強烈寒流來襲的玉井,空氣清洌,夜裡彷彿睡在冰床上,因斷食而引起的身體躁熱並不明顯,但對食物的渴望,並未被壓抑。斷食的第二日,我即懷念著玉井鎮上的黑糖豆花。

斷食時間的一碗黑糖豆花,可以抵過日日應酬的滿漢全席!

在玉井曾遇到斷食21天的LC,她說斷食直到第十餘天,仍然有宿便不斷排出,她驚訝於明明多日未曾進食,為何身體還不斷排出宿便?腸胃好像是一個黑洞,見不到曙光。

她說,那時,她天天到台大校園散步,抱著大樹嘔吐、哭泣。她力抗食物的誘惑,讓身體不斷地排泄清理,「你覺得身體越來越輕盈,心越來越寬大,」她說:「最後,我終於獲得了自由,不再受制於口腹之慾,做了食物的主人!」

你恐怕很難想像你的身心累積了多少塵垢濁物,你把身上的華服、首飾一件一件拔除,不再層層包裹自己後,最後才會顯現本來的軀殼。當你把思慮念頭,一個一個止息後,心的鏡子才能被穿透,自性才能顯現,才能得到自由。

嗯,這講得有點遠了,但至少在斷食的那數日的當下,你會覺得跟自己比較貼近些,跟人的距離也被拉近。在多次的聚會場合裡,許多學員很自然地對相識不到數十鐘頭的其他學員,說出心中最隱密的情事,這些話,即使是面對最親密的家人,可能也說不出口的。

2004年,台灣遭逢百年來最寒冷的春節,西部海岸魚塭損失上億,合歡山積雪厚達6、70公分,淹沒了轎車車頂,北部濕雨連綿,連陽明山也飄下瑞雪。

在台南玉井,即使穿著雪衣,在半夜也會被凍醒的斷食的夜晚,我的頭持續鼓脹抽痛著,胃裡已經沒有食物可供咀嚼,感覺全身器官都已休眠。我依靠著晚會中學員們真情流露淚光的餘溫,溫暖著蜷縮著的身軀,短暫地,沈沈地入眠。

10月 28, 2005

七日斷食



你減的越多,身心就能得到越多的自由。從出生呼吸第一口氣開始,我們的生命便持續地以「加法」快速前行,我們為什麼那麼急於餵飽自己?

雖說是七日斷食,但不要誤會是七日都不吃東西。

瑜珈斷食採漸進式的方法,第一天吃蔬菜湯,第二天三餐只吃水果,第三天只喝果汁,第四天完全不吃,可選擇喝水或連水也不喝的無水斷法。第五天之後,再逐天的喝果汁,吃水果,逐步的復食。

這樣的斷食法,難不難?你要是在家自己斷,肯定很難,因為你很容易被口腹之慾打敗。參加斷食營的第三天,學員已在熱烈的討論各種食物,要是能隨便吃上一口,肯定會覺得很幸福。


其實並不是真的肚子餓,是一種咀嚼的慾望,一種回歸數十年來養成的,需要有東西進入口腹的慾望在作祟。那時你將體會到,積習對人的影響有多深。

現在流行「減去法」,你減的越多,身心就能得到越多的自由。從出生呼吸第一口氣開始,我們的生命便持續地以「加法」快速前行。食物,學藝,知識,慾望日以繼夜不斷的搜括,一層一層的堆疊累積。

然後血管被一層層的脂肪包裹,腦袋被一個個偏見蒙蔽,心被一道道慾望俘虜。

我們為什麼那麼急於餵飽自己?每天都深怕漏接了什麼資訊。E-mail信箱幾天不收信就會被灌爆,休假回來,要花一天時間,一封一封開,一封一封看,再一封一封刪除一堆垃圾信。

我們為何對那麼多佔據生活空間或體內的垃圾視而不見?我多麼想要描述,每天清晨五點起床,喝下兩千五百cc檸檬鹽水後,噴灑出一道道青綠,以致墨綠,墨黑色糞便,宿便的驚異與欣喜。

你如何想像你的體內竟然積存著如此濃濁的定時炸彈?這些宿便與毒素,每分每秒侵蝕你身體的血管,腺體,細胞,也紛擾著你原本就混濁如濁水溪的心緒。

我每天每天的清理,在斷食的末端,排出了金黃色,鬆軟的糞便,回到都市後,也改變飲食習慣,吃大量的水果,蔬菜素食,維持著金黃色的排泄物。



七日斷菸

JB 從斷食營回來後,他的同事都很好奇,這個人到底去幹了啥麼事,怎麼變成那樣。

我開車到南崁接JB去台南玉井的那個清晨,他早到了半小時,他抽了將近半包菸,平常他一天平均要消耗掉兩包,當你看他離開辦公室的座位,除了上洗手間,九成就是去吞雲吐霧。

他的同事奇怪,他現在上班怎麼都不「趴趴走」,乖乖的坐在電腦桌前了。JB和我一樣把菸戒了,「不抽菸,大自由」這話是對的。他再也不需為菸「趴趴走」。我抽菸沒他凶,但煙齡比他長,十幾二十年的積習,在七天內斷絕。

曾經想過藉著斷食把菸也戒了,但只是想想。上台南前,在旅行袋裡塞了好多包菸,怕斷糧。在麻豆吃中飯前還猛抽,我想斷食應該比戒菸難,我沒想到我會戒菸成功,消弭了抽菸的慾望。

有朋友去上戒菸班,強力克制自己,忍了兩個月,又抽菸了,抽的更凶,難以自拔。斷食把體內「親尼古丁派的細胞」都清了一遍,主張沉溺的佞臣們都被逐出君側,血液腦袋都清淨了,尼古丁就沒用武之地。

戒菸是參加斷食的最大收穫嗎?應該不是。清洗尼古丁只是一個小成就。

JB參加斷食營前,他的媽媽不理解他的小孩幹嘛沒事找事,回來後,他跟媽媽說,還想再去斷食營,媽媽說,去啊。

JB的媽媽看到一個容光煥發的小孩回家了,不抽菸了,會作優格,會下廚作芋頭糕,黑糖糕給家人吃,讓媽媽驕傲地帶著孩子做的點心,到公司去跟同事分享。

JB在斷食營表現優異,經常第一個跑廁所。我們每天五點起床,每天喝二千到三千cc檸檬鹽水,JB經常第一個喝完,第一個上廁所。沒體驗過的人,很難理解那種舒暢感。想像你的便便像消防水柱,強力噴洩而出,那些污濁的便便,如此焦急地想脫離你的快感。

內觀十日


你即將進行一場心的深層手術,根除你內心的不淨雜染,你到了醫生那兒,躺在手術床上,醫生的手術刀劃了下去,這時,你不可以說,喔!不,請停止手術,我要離開!」


內觀十日前大雨滂沱
2003年大年初一,從台北開車經北宜公路前往花蓮壽豐,參加葛印卡內觀十日課程。
一如預期般,車子緩緩龜行在蜿蜒的北宜公路上,進入礁溪、宜蘭境內,擁塞的情況,依然不見好轉。

車子持續行駛七個小時,開出蘇花公路後,大雨傾盆而下,是那種把雨刷轉速調到最急速,仍然來不及掃去車窗雨水的豪雨。此後三天雨便斷斷續續地下著。


內觀是源於古印度的修行法。二千五百多年前,釋迦牟尼以內觀法門悟道,之後便成為佛法訓練的核心。

內觀意為觀察事物的本來面目,藉如實覺察自己身心的實相,而達到淨化心靈的過程。
從觀察自己的呼吸開始,使心專注,而後用這種敏銳的覺知,觀察身上的感受,體驗無常、苦、無我的真諦。

花蓮內觀中心位於鯉魚潭邊的山中,林相優美、物種繁茂,但濕氣凝重,內觀前三天雨持續下著,從寮房到禪堂的廣場地面未曾乾過。報到後,手機、相機都得交由法工保管,十天內不得閱讀、書寫,除了對助理老師及法工的必要詢問外,一律禁語,並避免與其他學員作目光、手勢等溝通,在身、口、意上,斷絕與外界接觸。

每天清晨四點起床,每天三次,一個小時的集體禪修,其他另進行八次,每次一小時的內觀靜坐。
內觀前三天半,只作了一件事:觀察呼息的進出,清除紛亂的思慮,訓練將注意力專注於鼻孔下至上唇間皮膚的覺受。

內觀前三天天際灰暗、雨滴斷續墜落,寒意浸入骨髓。
寮房裡,學員的打鼾聲震耳欲聾,神經緊繃,徹夜難眠:禪堂裡,長期靜坐彎曲的腿,酸疼不堪,酸痛從腳尖蔓延到整個背部,腦袋經常恍惚神遊到九霄雲外。

禪堂前結滿青苔,總是濕漉的地面,讓人憶及卡謬描寫的那個場景:「海面上雨持續不斷地下著,終於把整個海也淋濕了!」




喋喋不休的野獸

「你即將進行一場心的深層手術,根除你內心的不淨雜染,你到了醫生那兒,躺在手術床上,醫生的手術刀劃了下去,這時,你不可以說,喔!不,請停止手術,我要離開!」

這場手術開始於2003年2月1日,清晨四時。雨滴持續落著,大地一片漆黑。坐在禪堂裡,開始觀察呼息的進出。

葛印卡老師說,有些人到了第內觀十日的第二天,心理就想,喔!這不是我要的修練法,我幹嘛一天坐個十幾個小時,只觀察自己的呼吸!

觀察呼吸是件多麼簡單的事,但卻也不容易作好。因為你的心跟你的身體都會跟你抗議,這種密集的靜坐,跟他們既有的習性差異太大。
心是隻喋喋不休的野獸,他總是不安於現狀,不是淪陷在過去,就是奔馳於未來,他總是不能安靜下來。而身體一天得十幾個小時坐在地板上,也非常態。雙腿酸麻也不聽使喚,一再改變坐姿也於事無補。

在身心交雜的排拒下,內觀的初始,剛開始坐在哪,能夠維持30到40分鐘專注地觀察呼吸,算是不錯了,其他的時間,就被狂野的心帶著團團轉,被酸疼的軀體搞的坐立難安。

葛印卡說,這只是輕輕在心上劃了一刀,真正的手術還沒開始。前三天的觀呼吸,只是修習內觀前的準備動作。真正的風暴,尚未來臨。

我看哪些舊學員,一入座就如磐石般不動,新學員倒是東倒西歪,靜坐間的歇息時間,大部分的新學員都忙著伺候雙腳,或是散步、打拳、抽腳筋、劈腿、甩手,瑜珈、太極、八段錦、氣功,各式功法都出籠了。
這群學員看來都是臥虎藏龍的練家子,把大家練的功法集結起來,應該可以編成一本功法大全。

心雖然是隻喋喋不休的野獸,但被內觀有次第觀呼吸的方法對治,倒也慢慢地安靜下來。
保持心、口、意神聖的靜默,功效很大,若是可以開口講話,內觀的方法就行不通了。
我們應該像中世紀的教士,穿著黑袍,把頭也罩住,永遠低著頭走路,眼光總是往內看,而不向外飄移。

但我沒做到這點,我總忍不住觀察其他學員的舉止,偶爾會遇到一些飄移的眼光,我知道對方一定是新學員。
後來漸漸體會到神聖靜默的必要,我的目光逐漸移向地面。

那隻野獸也漸漸的安靜下來。



內觀之降服那雙腿


「你能清晰地感覺到鼻孔以下、嘴唇以上三角地帶皮膚的感受嗎?」

內觀第三日,法師一一詢問學員的狀況。
問到我時,我吃力地張開口,聲音低沈而沙啞,喉嚨彷彿阻塞住,無法言語。

有些學員問法師,他是誰?來這裡做啥麼?
有學員說,他閉眼時看到一些影像,連張開眼睛也會看到。
我是很少作夢的人,內觀那幾天,夢中的景象卻特別鮮明,情節演變的很順暢,畫面都是彩色的。

據說持續靜坐久了,深藏於潛意識裡的意識,會如水泡浮出水面。
夢也是潛意識發洩疏通的管道與形式。
持續靜坐久了,腦波的震動頻率,也會不同。
神聖的靜默是必要的,正如開刀房必需保持在無菌的狀態。

閉眼靜坐時,視網膜會浮現影像,有時彷彿見到一道像太陽的金黃光圈在眉間、有時是金字塔的三角線條。
我想這該都是幻影,並不為意。
我問法師,靜坐時盤腿是必要的嗎?
法師說不,可以選擇自己覺得舒適的姿勢,只是保持脊椎挺直即可。

三天來,從觀察氣息的出入、氣息進出鼻孔的接觸點、到縮小觀察範圍到鼻孔以下,上嘴唇以上的三角範圍的皮膚感受,心念逐漸收攝,但惱人的褪痛仍然是大干擾。

內觀不講究坐的姿勢,但我知道,盤坐是要把意念收攝回來,如大樹紮根,屹立不搖。
氣脈通則腿不痛,腿痛則氣不痛,這雙腿沒有對治好,沒資格與人談論何謂靜坐。

法師說,疼痛必然有他神聖的意義,當雙腿的酸痛來臨時,要歡喜承受,要把他看做是以疼痛消去業障。
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尖與腳指尖,有助於消去酸痛。我試了這個方法,但幫助不大。

對治腿痛的方法,唯有持續的專注練習與堅忍。

內觀第五天,可以跪坐一小時不動,不鬆手、不鬆腿、不張眼,盤坐則可維持30至40分鐘。
跪坐初時,全身發熱,4、50分鐘後,則感覺上半身清涼透明。
盤坐鬆腿後,酸麻感不若先前強烈,可快速消退,感覺雙腳筋脈化去,呈現鬆脫之感。

內觀第七天,盤腿上座後,前30分鐘,雙腿無酸痛之感。

內觀第九日,下午五時,盤腿而坐,雙腿由清涼漸漸燃起溫熱感,妨彿雪地冰雪溶解,化為一股熱流,擴散至雙腿,感覺雙腿銷融不見了、置放於腿上的雙手也不見了,熱流慢慢往上蔓延,沿著中脈騰昇至頭頂,頭頂猶如火山溶解,熱流由頭頂直衝雲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