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 30, 2005

極冷的冬夜斷食



2004年的除夕夜前夕,有一群人在玉井交換著病痛的經驗,因患有逆流性食道炎,被我帶來斷食的孫說,跟其他人相較,他多年難癒的胃疾,顯得微不足道。

是的,當你聽到旁人生命中曾經遭受的衝擊與巔波,你的哀愁似乎成了無病的呻吟。這是第五次到玉井生態村了。

2002年四月,第一次來玉井,斷食七日結束的時候,體重只剩不到50公斤,軀體雖是呈現皮包骨的樣態,嘴唇倒是由紫翻紅,臉上滲出亮光,並也戒掉了多年的煙癮。斷食之後,腸胃吸收能力得到改善,現在體重比斷食前多了10公斤,總算有一點人樣。

這次春節的斷食營,來了30多位新舊學員,算是歷年人數最多的一次。在第一晚的開業式上,眾人說著來參加斷食營的因由:有人想要避開獨自一人吃年夜飯的場景;有人長年被諸多文明病纏身,寄望著把死馬當活馬醫;有人隨身帶著失眠的藥丸;有人擔心過了一個年會增加10公斤的體重……

不論何時何地,都得隨身攜帶各式藥丸的日子多麼辛苦,到了斷食營,習慣每日吞藥的學員當然擔心,不吃藥會不會又血壓升高、血糖降低、鈣質流失,昏倒在地?長年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,不吃藥肯定徹夜難眠,要怎麼辦?真的可以不用吃藥嗎?至少每天應該吃幾顆維他命吧?

2004年的除夕夜前夕,有一群人在玉井交換著病痛的經驗,因患有逆流性食道炎,被我帶來斷食的孫說,跟其他人相較,他多年難癒的胃疾,顯得微不足道。是的,當你聽到旁人生命中曾經遭受的衝擊與巔波,你的哀愁似乎成了無病的呻吟。

真實的人生原本避不開困頓與磨難!若是向神祈禱,災厄的事情不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,顯然不太實際。

眾神為何要對你特別眷顧?或說為何要刻意忽略你的存在?2004年,春節前夕的夜晚,我在玉井聽著斷食學員講述他們的遭遇,再次親近生命無常的真實。

強烈寒流來襲的玉井,空氣清洌,夜裡彷彿睡在冰床上,因斷食而引起的身體躁熱並不明顯,但對食物的渴望,並未被壓抑。斷食的第二日,我即懷念著玉井鎮上的黑糖豆花。

斷食時間的一碗黑糖豆花,可以抵過日日應酬的滿漢全席!

在玉井曾遇到斷食21天的LC,她說斷食直到第十餘天,仍然有宿便不斷排出,她驚訝於明明多日未曾進食,為何身體還不斷排出宿便?腸胃好像是一個黑洞,見不到曙光。

她說,那時,她天天到台大校園散步,抱著大樹嘔吐、哭泣。她力抗食物的誘惑,讓身體不斷地排泄清理,「你覺得身體越來越輕盈,心越來越寬大,」她說:「最後,我終於獲得了自由,不再受制於口腹之慾,做了食物的主人!」

你恐怕很難想像你的身心累積了多少塵垢濁物,你把身上的華服、首飾一件一件拔除,不再層層包裹自己後,最後才會顯現本來的軀殼。當你把思慮念頭,一個一個止息後,心的鏡子才能被穿透,自性才能顯現,才能得到自由。

嗯,這講得有點遠了,但至少在斷食的那數日的當下,你會覺得跟自己比較貼近些,跟人的距離也被拉近。在多次的聚會場合裡,許多學員很自然地對相識不到數十鐘頭的其他學員,說出心中最隱密的情事,這些話,即使是面對最親密的家人,可能也說不出口的。

2004年,台灣遭逢百年來最寒冷的春節,西部海岸魚塭損失上億,合歡山積雪厚達6、70公分,淹沒了轎車車頂,北部濕雨連綿,連陽明山也飄下瑞雪。

在台南玉井,即使穿著雪衣,在半夜也會被凍醒的斷食的夜晚,我的頭持續鼓脹抽痛著,胃裡已經沒有食物可供咀嚼,感覺全身器官都已休眠。我依靠著晚會中學員們真情流露淚光的餘溫,溫暖著蜷縮著的身軀,短暫地,沈沈地入眠。

10月 28, 2005

七日斷食



你減的越多,身心就能得到越多的自由。從出生呼吸第一口氣開始,我們的生命便持續地以「加法」快速前行,我們為什麼那麼急於餵飽自己?

雖說是七日斷食,但不要誤會是七日都不吃東西。

瑜珈斷食採漸進式的方法,第一天吃蔬菜湯,第二天三餐只吃水果,第三天只喝果汁,第四天完全不吃,可選擇喝水或連水也不喝的無水斷法。第五天之後,再逐天的喝果汁,吃水果,逐步的復食。

這樣的斷食法,難不難?你要是在家自己斷,肯定很難,因為你很容易被口腹之慾打敗。參加斷食營的第三天,學員已在熱烈的討論各種食物,要是能隨便吃上一口,肯定會覺得很幸福。


其實並不是真的肚子餓,是一種咀嚼的慾望,一種回歸數十年來養成的,需要有東西進入口腹的慾望在作祟。那時你將體會到,積習對人的影響有多深。

現在流行「減去法」,你減的越多,身心就能得到越多的自由。從出生呼吸第一口氣開始,我們的生命便持續地以「加法」快速前行。食物,學藝,知識,慾望日以繼夜不斷的搜括,一層一層的堆疊累積。

然後血管被一層層的脂肪包裹,腦袋被一個個偏見蒙蔽,心被一道道慾望俘虜。

我們為什麼那麼急於餵飽自己?每天都深怕漏接了什麼資訊。E-mail信箱幾天不收信就會被灌爆,休假回來,要花一天時間,一封一封開,一封一封看,再一封一封刪除一堆垃圾信。

我們為何對那麼多佔據生活空間或體內的垃圾視而不見?我多麼想要描述,每天清晨五點起床,喝下兩千五百cc檸檬鹽水後,噴灑出一道道青綠,以致墨綠,墨黑色糞便,宿便的驚異與欣喜。

你如何想像你的體內竟然積存著如此濃濁的定時炸彈?這些宿便與毒素,每分每秒侵蝕你身體的血管,腺體,細胞,也紛擾著你原本就混濁如濁水溪的心緒。

我每天每天的清理,在斷食的末端,排出了金黃色,鬆軟的糞便,回到都市後,也改變飲食習慣,吃大量的水果,蔬菜素食,維持著金黃色的排泄物。



七日斷菸

JB 從斷食營回來後,他的同事都很好奇,這個人到底去幹了啥麼事,怎麼變成那樣。

我開車到南崁接JB去台南玉井的那個清晨,他早到了半小時,他抽了將近半包菸,平常他一天平均要消耗掉兩包,當你看他離開辦公室的座位,除了上洗手間,九成就是去吞雲吐霧。

他的同事奇怪,他現在上班怎麼都不「趴趴走」,乖乖的坐在電腦桌前了。JB和我一樣把菸戒了,「不抽菸,大自由」這話是對的。他再也不需為菸「趴趴走」。我抽菸沒他凶,但煙齡比他長,十幾二十年的積習,在七天內斷絕。

曾經想過藉著斷食把菸也戒了,但只是想想。上台南前,在旅行袋裡塞了好多包菸,怕斷糧。在麻豆吃中飯前還猛抽,我想斷食應該比戒菸難,我沒想到我會戒菸成功,消弭了抽菸的慾望。

有朋友去上戒菸班,強力克制自己,忍了兩個月,又抽菸了,抽的更凶,難以自拔。斷食把體內「親尼古丁派的細胞」都清了一遍,主張沉溺的佞臣們都被逐出君側,血液腦袋都清淨了,尼古丁就沒用武之地。

戒菸是參加斷食的最大收穫嗎?應該不是。清洗尼古丁只是一個小成就。

JB參加斷食營前,他的媽媽不理解他的小孩幹嘛沒事找事,回來後,他跟媽媽說,還想再去斷食營,媽媽說,去啊。

JB的媽媽看到一個容光煥發的小孩回家了,不抽菸了,會作優格,會下廚作芋頭糕,黑糖糕給家人吃,讓媽媽驕傲地帶著孩子做的點心,到公司去跟同事分享。

JB在斷食營表現優異,經常第一個跑廁所。我們每天五點起床,每天喝二千到三千cc檸檬鹽水,JB經常第一個喝完,第一個上廁所。沒體驗過的人,很難理解那種舒暢感。想像你的便便像消防水柱,強力噴洩而出,那些污濁的便便,如此焦急地想脫離你的快感。

內觀十日


你即將進行一場心的深層手術,根除你內心的不淨雜染,你到了醫生那兒,躺在手術床上,醫生的手術刀劃了下去,這時,你不可以說,喔!不,請停止手術,我要離開!」


內觀十日前大雨滂沱
2003年大年初一,從台北開車經北宜公路前往花蓮壽豐,參加葛印卡內觀十日課程。
一如預期般,車子緩緩龜行在蜿蜒的北宜公路上,進入礁溪、宜蘭境內,擁塞的情況,依然不見好轉。

車子持續行駛七個小時,開出蘇花公路後,大雨傾盆而下,是那種把雨刷轉速調到最急速,仍然來不及掃去車窗雨水的豪雨。此後三天雨便斷斷續續地下著。


內觀是源於古印度的修行法。二千五百多年前,釋迦牟尼以內觀法門悟道,之後便成為佛法訓練的核心。

內觀意為觀察事物的本來面目,藉如實覺察自己身心的實相,而達到淨化心靈的過程。
從觀察自己的呼吸開始,使心專注,而後用這種敏銳的覺知,觀察身上的感受,體驗無常、苦、無我的真諦。

花蓮內觀中心位於鯉魚潭邊的山中,林相優美、物種繁茂,但濕氣凝重,內觀前三天雨持續下著,從寮房到禪堂的廣場地面未曾乾過。報到後,手機、相機都得交由法工保管,十天內不得閱讀、書寫,除了對助理老師及法工的必要詢問外,一律禁語,並避免與其他學員作目光、手勢等溝通,在身、口、意上,斷絕與外界接觸。

每天清晨四點起床,每天三次,一個小時的集體禪修,其他另進行八次,每次一小時的內觀靜坐。
內觀前三天半,只作了一件事:觀察呼息的進出,清除紛亂的思慮,訓練將注意力專注於鼻孔下至上唇間皮膚的覺受。

內觀前三天天際灰暗、雨滴斷續墜落,寒意浸入骨髓。
寮房裡,學員的打鼾聲震耳欲聾,神經緊繃,徹夜難眠:禪堂裡,長期靜坐彎曲的腿,酸疼不堪,酸痛從腳尖蔓延到整個背部,腦袋經常恍惚神遊到九霄雲外。

禪堂前結滿青苔,總是濕漉的地面,讓人憶及卡謬描寫的那個場景:「海面上雨持續不斷地下著,終於把整個海也淋濕了!」




喋喋不休的野獸

「你即將進行一場心的深層手術,根除你內心的不淨雜染,你到了醫生那兒,躺在手術床上,醫生的手術刀劃了下去,這時,你不可以說,喔!不,請停止手術,我要離開!」

這場手術開始於2003年2月1日,清晨四時。雨滴持續落著,大地一片漆黑。坐在禪堂裡,開始觀察呼息的進出。

葛印卡老師說,有些人到了第內觀十日的第二天,心理就想,喔!這不是我要的修練法,我幹嘛一天坐個十幾個小時,只觀察自己的呼吸!

觀察呼吸是件多麼簡單的事,但卻也不容易作好。因為你的心跟你的身體都會跟你抗議,這種密集的靜坐,跟他們既有的習性差異太大。
心是隻喋喋不休的野獸,他總是不安於現狀,不是淪陷在過去,就是奔馳於未來,他總是不能安靜下來。而身體一天得十幾個小時坐在地板上,也非常態。雙腿酸麻也不聽使喚,一再改變坐姿也於事無補。

在身心交雜的排拒下,內觀的初始,剛開始坐在哪,能夠維持30到40分鐘專注地觀察呼吸,算是不錯了,其他的時間,就被狂野的心帶著團團轉,被酸疼的軀體搞的坐立難安。

葛印卡說,這只是輕輕在心上劃了一刀,真正的手術還沒開始。前三天的觀呼吸,只是修習內觀前的準備動作。真正的風暴,尚未來臨。

我看哪些舊學員,一入座就如磐石般不動,新學員倒是東倒西歪,靜坐間的歇息時間,大部分的新學員都忙著伺候雙腳,或是散步、打拳、抽腳筋、劈腿、甩手,瑜珈、太極、八段錦、氣功,各式功法都出籠了。
這群學員看來都是臥虎藏龍的練家子,把大家練的功法集結起來,應該可以編成一本功法大全。

心雖然是隻喋喋不休的野獸,但被內觀有次第觀呼吸的方法對治,倒也慢慢地安靜下來。
保持心、口、意神聖的靜默,功效很大,若是可以開口講話,內觀的方法就行不通了。
我們應該像中世紀的教士,穿著黑袍,把頭也罩住,永遠低著頭走路,眼光總是往內看,而不向外飄移。

但我沒做到這點,我總忍不住觀察其他學員的舉止,偶爾會遇到一些飄移的眼光,我知道對方一定是新學員。
後來漸漸體會到神聖靜默的必要,我的目光逐漸移向地面。

那隻野獸也漸漸的安靜下來。



內觀之降服那雙腿


「你能清晰地感覺到鼻孔以下、嘴唇以上三角地帶皮膚的感受嗎?」

內觀第三日,法師一一詢問學員的狀況。
問到我時,我吃力地張開口,聲音低沈而沙啞,喉嚨彷彿阻塞住,無法言語。

有些學員問法師,他是誰?來這裡做啥麼?
有學員說,他閉眼時看到一些影像,連張開眼睛也會看到。
我是很少作夢的人,內觀那幾天,夢中的景象卻特別鮮明,情節演變的很順暢,畫面都是彩色的。

據說持續靜坐久了,深藏於潛意識裡的意識,會如水泡浮出水面。
夢也是潛意識發洩疏通的管道與形式。
持續靜坐久了,腦波的震動頻率,也會不同。
神聖的靜默是必要的,正如開刀房必需保持在無菌的狀態。

閉眼靜坐時,視網膜會浮現影像,有時彷彿見到一道像太陽的金黃光圈在眉間、有時是金字塔的三角線條。
我想這該都是幻影,並不為意。
我問法師,靜坐時盤腿是必要的嗎?
法師說不,可以選擇自己覺得舒適的姿勢,只是保持脊椎挺直即可。

三天來,從觀察氣息的出入、氣息進出鼻孔的接觸點、到縮小觀察範圍到鼻孔以下,上嘴唇以上的三角範圍的皮膚感受,心念逐漸收攝,但惱人的褪痛仍然是大干擾。

內觀不講究坐的姿勢,但我知道,盤坐是要把意念收攝回來,如大樹紮根,屹立不搖。
氣脈通則腿不痛,腿痛則氣不痛,這雙腿沒有對治好,沒資格與人談論何謂靜坐。

法師說,疼痛必然有他神聖的意義,當雙腿的酸痛來臨時,要歡喜承受,要把他看做是以疼痛消去業障。
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尖與腳指尖,有助於消去酸痛。我試了這個方法,但幫助不大。

對治腿痛的方法,唯有持續的專注練習與堅忍。

內觀第五天,可以跪坐一小時不動,不鬆手、不鬆腿、不張眼,盤坐則可維持30至40分鐘。
跪坐初時,全身發熱,4、50分鐘後,則感覺上半身清涼透明。
盤坐鬆腿後,酸麻感不若先前強烈,可快速消退,感覺雙腳筋脈化去,呈現鬆脫之感。

內觀第七天,盤腿上座後,前30分鐘,雙腿無酸痛之感。

內觀第九日,下午五時,盤腿而坐,雙腿由清涼漸漸燃起溫熱感,妨彿雪地冰雪溶解,化為一股熱流,擴散至雙腿,感覺雙腿銷融不見了、置放於腿上的雙手也不見了,熱流慢慢往上蔓延,沿著中脈騰昇至頭頂,頭頂猶如火山溶解,熱流由頭頂直衝雲霄。

1月 08, 2005

高第觀無常




是日已過,命亦隨滅,如少水魚,斯有何樂?
當勤精進,如救頭燃,但念無常,甚勿放逸。


待在巴塞隆納的七日間,我去了三次高第的聖家堂
去拍這棟蓋了一百年也無法完成的偉大建築
圖中幾尊石像,放置在高第的聖家堂牆沿上
石塑的線條簡潔,神情姿態卻如此令人動容
憂傷無分國界、疼痛不選膚色
這是高第的觀無常

夏娃娃娃



起初亞當被創造成形之前,那時上帝仍是位年 輕的藝術家。

基於對自己崇拜的熱情,他有了創造亞當的構想,及至上帝發現了自己的孤寂,見著亞當鬱悶不樂,便又造了個女人做為亞當的伴侶,為她取名為夏娃。

甫自人類的初生,女人的職能便被如此界定。

及至尼采宣布上帝死亡的訊息,那年輕藝術家創造的舊有秩序於焉瓦解,新的紊亂系統逐步構成,夏娃被賦予新的可能。

然而人類原始的群體意識仍然盤據大多數人的腦子。唯有少數菁英份子能突破層層防線,窺見新世界的景象。

就諸於歷史,吾人知曉任何的革命都是艱難,尤其觀念意識的改革絕非短期可成。大多人眾習於舊有的角色定位,屈服於群體的壓力害怕改變,畏懼新角色扮演所需付出的昂貴代價。

於是兩個世界對立的景況依然存在。


夏娃仍穿著百紗長裙,擺出純良公主的姿態,在與亞當商討未來計畫時,仍興奮的訴說將來小夏娃誕生之後,必將其裝扮的白嫩可愛,純淨如小公主的模樣如她母親般的美麗。

因此,亞當仍掌管這個世界。他將無數的小夏娃妝點起來如櫥窗裡的洋娃娃,擺置於潔淨明亮四季空調的世界,純然美麗卻是血色蒼白,以滿足亞當男性族群的需求。

亞當的族類以為這樣是好的,並符合上帝的旨意。大部分的夏娃也滿意這樣的安排,畢竟這樣的生活輕易的多。她們首要的工作是妝扮自己取悅亞當,至於其他,便在職責之外了。

美麗的夏娃很勝任她們的工作。

當然有些有自覺的夏娃並不做如是想。她們在上帝逝世之後得到解放的機會,她們不去追究創世的源由與用意,以為固守本身虛旺的本質與限制的藉口,並對亞當與自己提出質疑:『上帝起初的創造是否便是一種偏執?生為女性是否僅止於此?』

我們可以預見未來的世界,產生此種質疑與自覺的夏娃將愈來愈多,經由她們的困惑與探索,她們將為自己找到新的詮釋與道途。

至於那些願意生長於洋娃娃王國的夏娃們,我們仍然尊重她們的選擇,因為她們對社會次序的穩定有卓爾的貢獻。雖然她們亦會帶來一些糾紛與麻煩,但相對於世界的紛亂,這是可忍受的。況且世界原本沒有過渡完美的事體,我們不好苛求過甚。

明天還是要繼續



在開車前往陽明山的途中,車裡的音響傳來蘇芮的『明天還是要繼續』
1987,蔡藍欽逝世的那一年,我進了飛碟唱片任職,印象最深的除了蔡藍欽,就是蘇芮的這首歌及張雨生的『我的未來不是夢』

「對於成串的往事,我有太多的眷戀,但我從來不嘆息。
我不反對你哭泣,對你曾經失去的,明天還是要繼續!」

『明天還是要繼續』,這句話,現在恐怕要讓很多人百感交集吧!啥麼事情明天還是會繼續?


一個朋友經營旅行社十多年,曾經風風光光的買大宅、開大車,過完年,公司倒了、房子被查封、丟下兩千多萬無力償還的債務,潛逃失蹤。

昨天打電話給一位國中同學,問及近況,他說:「無所事事啊!」他的公司過年前也結束營運,把所有的機器設備轉移到廣州,「還好是被遣散,可以領失業救濟金。」同學苦笑的說,這波失業潮,恐怕到年底都不會好轉了吧。

台灣這麼個喜於一窩風趕流行的島國,竟也吹起自殺的風潮。明天還是會有失業的父親抱著幼兒,蜷縮在計程車內,呼吸引擎排放的廢氣,告別今天麼?放棄了明天會比較幸福嗎?

明天太陽依然升起,山河依舊默默不語,諸神微笑,明天還是要繼續。

幸福麼?微笑著



近日陰雨綿綿,氣象不佳,一直頭暈腦漲,出門到樂聲戲院看早場的『千驚萬險』。選擇『千驚萬險』一則為了梅格萊恩,二則因為這種大場面的影片,在大戲院看才可享受壯麗的聲光效果,花200元的票價比較值得,一般文藝片看HBO即可。

讓人遺憾的是,大概是早場電影票價有優待,樂聲為反應成本,沒開環繞音效,或是故障了,沒有環繞音場,頗令人失望。還好看完之後,心中升起一股濃烈的幸福感,心裡稍稍得到平衡。

看這場電影的人不多,情侶們都排隊買隔壁售票口的『當真愛來臨』、『男人百分百』較應景的愛情片。要懂得真愛,應該要看『千驚萬險』。電影場景發生在南美洲,當反抗軍、游擊隊、恐怖爆破、泥濘雨林、茅屋斷瓦、皮開肉綻之類的畫面一幕幕出現,同時回想前些天收到一封轉寄郵件的內容,我只能下個簡單的結論:『我好幸福!』。


那封郵件問了好幾個「如果」:
如果你的冰箱有食物,身上有衣服穿,頭上有屋頂,有地方睡覺,你已經比世上75%的人還富有。
‧如果你皮夾中還有錢,在住所某個角落遺留著零錢,你已名列世界首富的前8%。
‧如果你早上起床,沒有生病,就比數百萬,無法活過這個星期的人有福。
‧如果你不曾經歷戰爭的危險、被囚的孤單、忍受折磨、挨餓的痛苦,你已經比五億人幸運。
‧如果你能讀到這信息,就有雙重的恩寵,因有人想到你,並且比世界上完全不能閱讀的20億人有福氣。


強烈冷氣團侵襲情人節午後的西門町,街頭滿佈情人節花束與心型氣球,十餘度的低溫,仍有女子穿著短裙、露肚薄衣。是為著情人特別裝扮的吧?年輕的情侶們蜂擁而出,眼目交投、暗情款款。冷冽陰沈的空氣中,充塞著浮動的歡愉。

我排了半天隊,領到一碗35塊錢的阿宗麵線,站立著吃完。想到自己完全符合轉寄郵件中幾個「如果」的條件,微笑著,很幸福地搭捷運回家。

辭別的言語



『總是不忍家中的小貓,一天到晚見不到主人,三餐不繼!』
愛貓成痴的Cathy辭去了『朝九晚十一』的工作,回到家中當『坐』家
『人到了年紀,總算知道自己要什麼,懂得堅持。』

Cathy是前y世代的舊舊人類
總是把『責任』、『品質』、『道義』等等的字眼與『工作』劃成等號
結果當然就是把自己搞的很累,工時超長並不打緊,前提是工作伙伴
要信念一致,工作的結果可以換來對自己小小的肯定

『堅忍負重』是舊世代人類對工作,難以拋棄的包袱
Cathy現在要對這個字眼重新定義
既然信念不合、步調不一、工作超時,嚴重侵蝕生活品質,何苦『堅忍負重』?
給我少點薪水,多點自己的時間,應該是Cathy現在的心境吧!


為了準備明年赴波士頓遊學,累積盤纏
另一個愛貓的女子,Stephenie仍然得身陷在廣告公司
平均一天睡眠三小時的工作步伐中
他去北海道旅遊拍下的美麗風景,回來後過了幾個月
仍然抽不出空檔,將照片掃瞄,傳送給朋友,分享他短暫舒緩的心情

『沒有太多的時間停下來和自己說話!』
Stephenie的心情,應該說出了你我共通的無奈吧!
Stephenie現在會堅忍工作下去的,他明白自己要什麼
他有有明確的目標,現在的受苦,是為了決定離開,與過去辭別

喜歡旅行的Akay,秋天辭去了雜誌社的工作,去了趟歐洲
成行前也有百般掙扎,回來後積蓄花盡,一文不名,怎麼辦?
回來後糊口的新工作在哪裡?
一位長者對他說:
『去吧!再不走,你恐怕要瘋掉,不要把積蓄全花掉,留一塊錢回來!』

很喜歡一句偈語,『援樹攀枝不足奇,懸崖撤手大丈夫!』
傾聽心底的呼喚,拋去頭腦的糾纏吧。
應當如是,當下即是!

1月 03, 2005

平靜的石頭


平靜是什麼?
那天有人問到,經歷過這麼多的人生起伏,到底期望過怎樣的生活呢?
「平靜的生活囉!」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。
「但,怎麼樣才是平靜的生活?」
其實我一時想不出來一個好的答案。

最簡單的說法就是:讓心平靜下來囉!
但心平靜下來是怎麼回事?那天我想著我這些年來,幾乎沒大哭,也沒大笑過,心如止水嗎?還是心如死水?這算平靜嗎?

前年去西藏,見到同行的友人,在桑耶寺,蓮花生大士的神像前,像是浪子回家般,嚎啕大哭,我真的很羨慕,也想多掉幾滴眼淚,但只是背脊發涼,全身發熱地,呆站在哪,動彈不得。


朋友說,情緒沒大起伏,是因為累世修行的結果,是因為有了「定」的功夫,這平常人學不來。嗯,這個解釋聽起來很好,挺安慰人的。

泰國東北著名的法師阿姜查對平靜,有很好的見解。他說,一般人通常以為平靜,就是指單單地使心平靜下來,而不是使煩惱也一起平靜下來。煩惱只是暫時地被壓抑著而已,如同被一塊石頭壓著的小草,三、四天之後,你將小草上的石頭移開,不久之後,它就會再長回來。

小草並沒有真的死去,它只是被壓制住而已。這跟禪坐時一樣:心是平靜的,然而,煩惱並沒有真的平定下來。智慧的平靜就好像將石頭放下後,就不去移開它,讓它留在原處。小草不再長回來時,這才是真正的平靜。

問題是,我們很難做到不去管那顆石頭,及那顆石頭下面壓著的那小草。你總忍不住去把哪顆石頭拿上拿下,東瞧西看。就像我很難不在下雨天的時候,頻頻上翡翠水庫網站,去看水位上升了幾公分。

被石頭壓著的小草,總是有空隙,可以再掙出頭來。

總是會有人跟你說,不要讓頭腦想太多,讓心說說話。這道理不容置疑,是平息煩惱的好方法。我說,那麼就把石頭放下,啥都不做吧,啥都不想吧!
「你真的能什麼都不做嗎?」
ㄟ,又被問倒了!

唉!我做不到平靜的石頭。

1月 01, 2005

恐懼的顫抖




我從奧修那兒聽到這個故事。

齊克果繼承了逝去父親遺留的豐渥遺產,所以他從來沒有工作過,他銀行裡有足夠的存款,夠他輕易地支付生活費用,他唯一的工作是去銀行提款。

讀過齊克果著作的人,一定驚嘆他思慮之深,超乎常人所及的深度。年輕時涉獵存在主義,是從齊克果讀起的,讀齊克果,你會很難想像,為何有人能擁有那麼優秀的腦袋。你很容易陷進他複雜的思惟脈絡。

奧修說,齊克果一定是個非常恐懼指向的人,他終其一生在深沈的思索,沈思越深,恐懼越深。齊克果愛上一位美麗的女子,那女子也愛他,但他無法決定是否娶她,他沈思了三年,決定不要結婚。

他思考著愛的概念,對這女子的愛困惑他一生。齊克果愛的很深,這令他恐懼,讓他顫抖:愛是一種死亡,假如真愛一個人,你會死在他裡面,消失在他裡面。齊克果當然深深地思考過死亡。


想想看,有一天你的軀體將化為塵土,太陽繼續升起、樹影依然搖曳、你愛的或恨的人,依然生活著,而你不在那兒了,一切似乎沒啥改變,一切依然存在,而你不存在了。想著這些,你會不會因恐懼而顫抖?

齊克果逝去的場景很迷離。據說他死在從銀行提款回家的途中。

那天,他領完款,銀行經理對他說:「這是最後一筆錢,你沒有錢了!」齊克果一直生活的很好,他很哲學化的活著,身體很健康,沒有病痛,但他回不到家就死了。

人們認為齊克果應該是想到他沒錢了,恐懼而死。齊克果為思考而活,因思考而猝死。

據說佛陀居住在空無裡,他進入存在的空無,所以遠離顛倒夢想,無有恐懼,究竟涅盤。

據說所謂自由是「你」漸漸少了,「你」漸漸變輕,頭腦不見了、思慮消失了、過去不存在了、未來不再來了,自由湧現!

聽了齊克果的故事,我起了如釋重負的顫抖。

12月 30, 2004

最終惟有音樂陪伴我



是的,最終惟有音樂陪伴你,不是感傷,沒有寂寞
那眼目無法觸及的音聲的波動,是永恆的慰藉,不假外求,無法變質



在公共電視看到的片段。
還是小學生的符浩在發呆。
父親問他:『在想什麼?』
『我在想怎麼發展我的音樂。』符浩若有所思的回答。
『要是沒有音樂,我要怎麼辦呢?』
只有音樂不會消失,爸媽、朋友不會永遠在身邊,最終只有音樂陪伴我吧!
符浩是認真的這樣想著的。

是符浩的父親帶給他的影響嗎?沒看到完整的影片,我不知道。若是,符浩已從父親那兒,得到他一生最好的禮物。


因為父親是音樂家的緣故,年幼的馬友友從小就學大提琴,而且拉得很好,但他並不快樂。年少的馬友友,還不覺得音樂對他是重要的,學琴只是服從父親的意志。直到長大成人,馬友友才體悟了音樂對他的意義,感謝父親當年的堅持。

相較之下,符浩比馬友友幸福,對音樂的喜愛來自幼年的自發。

是的,最終惟有音樂陪伴你,不是感傷,沒有寂寞。那眼目無法觸及的音聲的波動,是永恆的慰藉,不假外求,無法變質。唯有這樣的事物,才彰顯真實吧!就像你那無法描述的心,才是真正屬於你的!

我正在聽著Keith Jarrett 科隆音樂會的CD,1975年的老唱片了。18年前初次在同學家中聽到,是令人懷念的LP的年代。那時買不起擴大器也沒有唱盤,便錄了兩份錄音帶,後來錄音帶也聽到壞了。十幾年後,在唱片行無意中發現CD版,像是重遇分散多年的舊情人,而她也還在等著你,真是作夢也會笑的際遇啊。

Keith Jarrett是位爵士鋼琴手,這張唱片是現場即興的演奏。彈到後段,他忍不住也跟著吟哦起來。鋼琴家邊彈琴邊自顧自的吟哦,最有名的要算是顧爾德彈巴哈的『郭德堡變奏曲』。光聽前面3分鐘琴音,敏銳的人,眼淚就要掉下來了!

他們應該是彈到『失神』的境地了吧!彈琴的手是跟著天上的聲音滑動的,所以聽的人也很難不融入那奇幻的琴音中。

心神搖晃、時空兩忘,不知今夕何夕,是聆聽這樣樂音的經驗。
18年前如此,18年後亦復如是,卻又多了生活的歷練。
我望著珍愛的真空管機,泛射出溫醺橘藍微光
就像X POWER廣告影片那老頭喊著:『是那光!就是那光!』

再過18年,這道光芒仍然不滅吧!
一道永恆的微光,照亮億萬劫累世的幽暗。
是的,臨到終了,唯有音樂仍然陪伴著你
而那時,你也將能隨著Keith Jarrett、顧爾德吟哦,是那光!

12月 29, 2004

因馬勒復活



年事稍長,對人事變換稍有體會,經常被年輕的新進同仁詢問
如何化解繁瑣的工作與壓力?

『冷氣房中重量不足的哀愁麼?』
我經常笑而未答,偶爾會說,試試馬勒吧!


大學時期遇友人陳君初識馬勒。

父親為雞農的陳君來自雲林農村,熱心鄉土文學,善於小說創作。那是燠熱的夏日午後,在學校陳君蟄居的宿舍,「lucky」牌錄放音機正播放著馬勒第二號交響曲『復活』。陳君訴說著父親辛勤耕農、養雞,配合政府農牧政策,長期辛勞積疾,最終卻是血本無歸,貧病終身的故事。

陳君身材高挑瘦削,緘默少語,看來一臉病容,但在談及小說創作與家鄉景況時,眼神卻是炯然炙熱。我的父親與祖父早期亦是務農為生,童年雖有農耕生活的經驗,但對陳君描述的破落農村景象,仍有隔閡。


我們就讀的大學,以盛產美女聞名。諸多女同學來自經商富裕的家庭,全身名牌、衣著光鮮,學校是她們娛樂的社交場所,讀書是附加的休閒。當她們優雅地進城逛街、喝下午茶時,陳君窩在斗室,用鋼杯泡麵充飢。

陳君的小說得過學校舉辦的文學獎,那微薄的獎金,補貼了他父親賣雞供他唸書之外的餐食費用。陳君嘴角慣常露著淺笑,其實頗具魅力,他似乎並不為自己窘迫的生活為意。

陳大學畢業後,我們遂失去聯繫,多年以後,輾轉聽聞陳君捨棄冷氣房的工作,選擇在建築工地做粗活,夜晚在馬勒的陪伴下繼續挑燈創作。

我回想起當年在陳君宿舍迴盪著的馬勒旋律,回想他幾乎足不出戶,以泡麵為生,以小說創作嘗試抗訴家族悲慘的境遇。

陳君說,每當他心情低劣至極,便要聽一次馬勒,在音符裡尋求力量。那時我更能理解陳君的悲劇性格,對富裕虛矯的反叛,也更能體會馬勒給予他的慰藉與支撐。

進入職場多年的我,白楊櫃子裡放著馬勒交響曲全集,用真空管機、HIEND喇叭聽著排山倒海而來的馬勒。多年前那夏日燠悶的午後,老舊「lucky」錄音機播放出音質粗噪的馬勒,恍若靜止了,但那音符沈澱著,悠長深遠地敲擊著。

年事稍長,對人事變換稍有體會,經常被年輕的新進同仁詢問,如何化解繁瑣的工作與壓力?

『冷氣房中重量不足的哀愁麼?』

我經常笑而未答,偶爾會說,試試馬勒吧!